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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 圖4
圖5 圖6
那一夜天崩地裂

百年浩劫
爸爸!請原諒我
記住埔里的美,還有堅強
揮之不去的災區五日聞
奔上大雪山
走過粵寧里
思念不只六十六天
廢墟中的新秩序
沒有教室的課堂
九二一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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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慈濟志工關懷行
‧卷三心靈悸動篇
卷四百年記憶篇
卷五校園記事篇

慈濟921賑災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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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論 那一夜天崩地裂 無情荒地有情天(一) 無情荒地有情天(二) 募款建屋搏真情 回首頁

 

《那一夜天崩地裂》

廢墟中的新秩序
◎撰文/陳淑華

學校開學了,教室卻成了危樓,孩子們
只好在車棚中展開新的學期。
大地震過後,
留下的是一片廢墟,
不過,
一切重來,
卻是營造一個更美好家園的契機。

大地震發生後的第十二天,台中縣霧峰鄉萬豐村萬豐國小收容所災民,心中原本建立的秩序逐漸又動搖了。

▍一場漫長的等待

這個災後第三天,才為媒體注意到的收容所有大約四百多人,其中七成是離此不遠的全家福社區受災戶。

全家福社區位在車籠埔斷層上。一條大馬路,將這處透天厝的社區分成南北兩個部分。這裏原是個小山丘,建築商將南邊的山丘鏟平,把土堆在北邊較低的基地上。大地震一震,南邊的地基較穩定,屋子雖保住了,可是地基滑動了。北半邊建在原本鬆動基地上的房子,更是陷落的陷落,倒的倒,毀的毀,造成了將近三百戶的受災戶。

大地震過後,雖然只有一人往生,但他們馬上面臨無家可歸的困境。所幸居民當中數位從事教職工作的人,以教畫畫的林念坤為中心,馬上站出來在萬豐國小自行成立收容所,更自行到處張羅救援物質。

因為不知道會有多少物資進來,特別是水,也不知道要在這收容所待多久。他們以一個月的存糧來計算,對水進行管制,一天三十箱礦泉水,煮一餐用掉一箱;並以簡單的飯票,確認每天的飯量。同時他們也自組巡邏隊,並帶頭開始進行環境消毒,加上簡便醫務所的設立,每天統計生病的人數,把疫情控制得很好。剛開始,災民對這群主導者,特別是林念坤提出的這些做法有點不諒解;不過後來也漸漸體會到,在狀況未明朗之前,要自己靠自己。一套「生存規則」逐漸在這些災民心中形成。

不過,隨著政府的朝令夕改,表格不斷地填了又填、改了又改。建築物損毀的鑑定一直無法定案,補助款一直無法落實。災民心中的不平逐漸又升起。

儘管災後的第三天,人本教育基金會組成的義工即以四天一梯次的方式進入台中縣的災區,也來到了萬豐國小這個收容所,在此設立了孩子站,替那些忙著填表格或外出謀生的大人照顧小孩,同時以聊天的方式提供心理復健的機會,並協助他們成立自救會。

不過談起何時可以結束收容所的日子,談起未來仍是一件難以期待的事。住在南邊的人因為地上物還好沒有很大的損壞不希望離開,一輩子才買這幢房子,再蓋另一幢房子對他們來講壓力太大了。

原地重建或整建成了他們的希望。北半部的人大概就得放棄了,但放棄了要到哪裏去?在等待重建的過程中,又如何得到一個臨時的安置,其中牽涉就學與就業,還有是否背著毀損屋的貸款?這樣的問題不僅是全家福社區災民的問題,更普遍存在這次大地震災民的心中。

▍毀滅後的再造契機

大毀滅之後的重建工作是一條漫長而艱辛的路。其實早在全國啟動第一階段的救援行動時,就有一群人將眼光放到未來家園重建的道路上。

魚池鄉共和村長寮尾社區,位在魚池街北方一點五公里的偏僻角落。此次大地震雖然無人傷亡,但整個社區五十三戶人家的房子幾乎全倒。災後的第三天,面對滿目瘡痍的家園,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災民,遇見了中央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陳其南。

以過去推動「社區總體營造」的經驗,陳其南深知此刻必有像長寮尾災民一樣需要協助的社區居民,於是地震發生的當天,他便帶領了文化環境基金會的社區工作團隊深入災區。

對一個世居百年而逐漸凋零的農村聚落來講,這樣的一種集體性破壞可能意味著一種轉機。很快地,長寮尾社區的重建委員會就在十一位年約四十歲左右的青壯年的共識中組成了。為了日後長達一兩年的重建,重建委員會開始找尋建造臨時屋的土地,文化環境基金會的專業團隊負責尋求外在的資源,很快地整合了相關的建築規畫業者投入這個重建行列。

十月初,台南永續基金會號召的義工也進到了長寮尾社區。這些以台南藝術學院博物館學系的學生為主的義工,為這樣的重建團隊注入了一些新想法,趕在政府拆屋大隊到來之前,大家在瓦礫堆中找尋可資記憶的東西,以便日後在新社區建立一個與這次地震有關的小型博物館。

老阿媽沒用掉的胭脂粉、還有她私藏的阿公照片,一一從壓扁的五斗櫃中找到;一股壓不扁的力氣,也從居民的動作中流瀉出。

不遠處,另一位大難不死的老阿媽拉著訪客的手,進入那間瓦片崩落,半堵牆傾圮,土埆滿滿堆到床上的屋子,眼眶含淚、驚恐地敘述著大地震那一天,她如何在瞬間拉著重聽的先生逃過一劫。

而她那七十八歲的先生則坐在正廳的廊下,一點也不記得當晚的死裏逃生。老人記憶中留著的是當年他如何與兄弟親手打造這間正廳;這是一間結合竹編、磚造與木架構的建築,大地震過後,屋頂見天了,但木架構仍好好地挺立著。那一根木頭從那座山搬下來的,老人說來歷歷在目。

圍繞著老人的是幾個年輕子侄輩,包括重建委員會的主委楊江榮。也許是想著老婆驚恐的心情,看著家園的殘破,即使對老屋有再多的感情,老人覺得未來還是蓋鐵皮屋比較安全。年輕人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展露了建屋的急迫性,楊江榮適時地表達了大家一起慢慢蓋,才能解決道路等公共空間需求的想法;如果大家急著蓋房子,現在條件不足,只能亂蓋一堆鐵皮屋,那重建出來的將比原來的更糟。

自大地震以後,至重建委員會成立以來,無論白天或黑夜,這樣的談論常常在這個偏遠、向來以老人人口居多的村落出現。而這正是陳其南團隊的期待,他們相信透過這樣的討論,居民將學會如何處理公共事務,社區的凝聚力會越來越強,如此一來,離一個真正共同體的社會便不遠。於是在空間重建的過程,社會重建也跟著進行了。

▍千載難逢的學習機會

中華民國社區資源交流協會的張紅雅與她的夥伴春燕兩人,在大地震過後一星期,來到了南投縣中寮鄉的永平村。在這個鄉公所所在地,兩條長約七百公尺的平行街上,總共有五十八人在這一場大地震中失去了生命。如此慘重的災情,令張紅雅直覺需到這裏來提供他們「底層生活網絡」重建的經驗。

一、二個禮拜下來,她們發現當地青少年無所事事,甚至對地震帶來的死亡,表現出事不關己的態度,便透過幾個熱心媽媽的協助,打算組一個中寮青少年隊。而與街上的婦人聊天過程中,她們隱隱約約感受到,婦女們視這次災變為一種突破過往生活的契機;於是,「中寮婦女學院」的構想也在張紅雅的心中形成。

不過,她也強烈地感受到這群踩著土地的人,所散發出來的強韌生命力。張紅雅很難想像,在這個剎那間面臨如此多死亡的土地,依然還能讓人感受到知足的氣息,於是她開始質疑自己有何資格去改變「只要兩千塊就可以過一個月的生活」,更擔心大批前來幫忙的團體,無形中展露的強制作風,會使生活淳樸的鄉民無力招架。而這些外來團體常常先與地方的有力人士接觸,缺乏底層的聲音,結果可能只是強化舊有社會結構可能存在的陰暗面,而不是帶來更具公平性的改善。

然而,誠如震災以來持續關懷中寮的中原大學建築系教授喻肇青所言:「不管對受災者或非受災者而言,這都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學習機會!」

▍建立社區新秩序的關鍵

世居在中寮鄉永平村街上,六十多歲的張文霙,曾當過三屆的縣議員。大地震當時,她家那二層樓的木造街屋的鐵捲門因為停電無法打開,後門又無退路,她和先生只能躲在一樓的小貨車底下,直到凌晨四點多鐘,鄰人不見他們的蹤影,才來敲打找尋,讓他們從二樓架梯子逃出來。如此的逃生經驗,讓她深覺後路的重要性,而將沿著家屋後頭的河流築堤闢路的想法,寄託在未來的「重新造鎮」上。

住在同一條街上,從事外燴工作的婦人說,他們一家比較好運,人沒有受傷;因為他們比較不會賺錢,沒有能力蓋樓房,只能住蓋瓦的。瓦房雖然也嚴重受損,不過不像鋼筋水泥樓,瞬間垮下來,二樓變一樓,讓人來不及逃命。現在大家都一樣了,如果要蓋新房都得借錢重頭來,話語中隱含著她對未來的期盼。無論如何,這個曾經以產香蕉聞名,如今,隨著人口外流,只剩一些老人人口的鄉鎮勢必得面臨改變。

永平街尾,同一鄰里大約五十戶人家,災後三天便自中寮國小的收容所,遷回住家附近的河堤旁,搭了一個大帳棚共居其下。沒有人規定誰該負責張羅三餐,但很自然的,時間一到,手邊沒有工作的人,便會過來準備;有的到收容收取菜,有的拿出田間採的菜,就在樹下的簡易爐灶下煮了起來。

鄰里間的互助關係,並沒有在這場大地震中震垮,反而在集體的恐懼經驗中更加滋生。

大地震當天,許多人便是靠這份互助倖存下來的。魚池鄉的長寮尾社區,得以屋倒人在,靠的是這分力量,連在城市邊緣不是依賴土地維生的全家福社區,也仰賴那一絲絲僅存的社區網絡關係走過生死的考驗。

而這分力量正是喻肇青心中可以建立社區新秩序,甚至社會新秩序的關鍵;是陳其南團隊擔心會在日後政府由上而下、粗糙的重建過程中被銷毀的東西;也是張紅雅憂心會在各個外來強勢社團的衝撞間被消耗掉的對象。

翻開台灣的地圖,密密麻麻的斷層交織著,幾乎讓人無所遁逃於天地間,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就無法逃脫遭遇大地震的命運。

台中縣霧峰鄉六股村,一位從大地震中死裏逃生,家就在車籠埔斷層上的老人說:「老天還有眼睛!」是啊!走過災區,多少的學校,多少公家機關,不是倒塌就是扭曲變形,如果地震發生在大白天,會有多少學校的學生或公務人員遭遇不幸。

▍活著,要活得更好

老人的家雖毀了,但天地眾神還是留了一條生路給他,讓他不禁流下淚。淚中有他對不可測大自然的敬畏!

災後第十四天,一位中寮鄉的婦人提著一桶剛從廢墟中翻找出來的冬衣,穿過仍飄著淡淡屍臭味的永平街,下到街尾平林溪的溪床上洗衣。

婦人邊洗衣服,邊談著他們一家五口如何在此次的大地震中死裏逃生,無意中談到了過去有次來此洗衣時,不曾留意到上游下過雨,大水瞬間湧至,若不是岸上的人看到了,大聲喊叫,她早被水流沖走了。雖然談著死亡,但婦人用力搓著衣服的雙手、扭動的身驅,還有她那緩緩的口氣,卻有著一股強大活著的力量。

十月天了,秋天將來到,冬天不遠了,這堆婦人努力搓洗的衣服,不久就可以派上用場。婦人說,這樣多少可以省下一些費用。就像災後沒有幾天,中寮的農人、災區的農人,就趕著去採檳榔、採香蕉、採茶,田間作物的生長不會等人。自然運行不息,日子會過下去,而菲律賓海板塊與歐亞大陸板塊的碰撞也不會停止,地震更不會從台灣島消失。只有活著,活得更好的想望,可以讓地震島上的人從一次次的毀滅中重建秩序、重建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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